第一百四十八章 久长时 (第2/2页)
萧惟低头靠向近在咫尺的玉人,谢无猗只叫了一次缇江,接着便又梦到了花飞渡。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忽地听到“叮”的一声脆响。萧惟觉得奇怪,松开一只手去翻谢无猗的衣服,很快便从她的中衣里找出一个荷包。
萧惟心中一动,这不是当日她从晚三秋手中取回的给乔椿绣的荷包吗?他挑开抽丝的荷包口,里面装着的竟是自己送她的那枚玉佩。
金色的火光打在栩栩如生的乔木上,也再次熏红了萧惟的眼眶。
他什么都明白了。
日月沉举世罕见,她怎么可能不是乔蔚呢?
在昏迷中还想着师父缇江,她怎么可能不是乔蔚呢?
就算她善于伪装,可花飞渡是名震江湖的女侠,是叛逃红鹰的鸾四,又养了她十八年,她怎么可能不是乔蔚呢?
能在萧婺眼皮底下把他放进厉州,哪怕已经决裂还珍藏着他的玉佩,拼着丧命的风险也要来救他,她怎么可能不是乔蔚呢?
虬窟湾海难之后,萧婺全线封锁北境。萧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混在谷裕阖装火器的马车中,本做好了拼死杀光守城所有士兵的准备,不想谢无猗一眼就看见了马车下用瑶光割开的裂缝。
裂缝一旦封死,萧惟根本无法呼吸,然而就在谢无猗起身的错眼间,她已趁机把一个牛彘胞塞进了缝隙。
萧惟开始还没明白谢无猗的用意,可当他看过牛彘胞后立刻反应过来。牛彘胞中被谢无猗注入了可供呼吸的空气,并在底部装了硝石和一小块打火石。
硝石燃烧后便可供给源源不断的气体,支撑两刻钟没有问题,萧惟就借着这个珍贵的牛彘胞坚持到了马车驶入厉州。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那这么多次呢?
她分明一直都是乔蔚,是他的小猗啊……
萧惟的胸口不由得剧烈地起伏,他俯下脸,吻上谢无猗的嘴唇。
朝堂的阴谋与他无关,世间的风雨与他无关,此时此地,他只有这片刻温存。而就是这一点点失而复得的温柔,魂牵梦绕的温软,让萧惟尽情地晕眩,也让他的心拼上了最重要的空缺。
他们或许马上就要分开,但萧惟永远不会再放开她了。
萧惟用力抱紧谢无猗,抱紧千金不换的珍宝,她宁可抛弃身份抛弃一切也要离开,一定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做。
既然这样,他决不能拖累她。
“小猗,”萧惟坚定地吻着谢无猗瘦削的面颊,“我知道你有苦衷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办完了事情,要记得回家……”
瘦长的火苗模糊成小小的光点,谢无猗只觉得忽冷忽热,耳边乱糟糟的,吵得她头疼。
她在灼人的金黄中看见吕姜正襟危坐,和对面的萧惟和谢无猗讲道:“不是臣先向公主求亲,而是公主主动找到了臣。”
是刚到邛川那晚啊。
谢无猗还记得当时他们去追问吕姜来邛川的目的,吕姜说起他和萧筠的故事。人人都以为是吕姜在宫宴上求娶萧筠,而实际上是萧筠私下里先找到了吕姜。
“明人不说暗话,本宫需要君侯的兵助楚王一臂之力。”
谢无猗迷迷糊糊地想,萧筠真是个豪爽又有野心的女人。分明是在决定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却还能私事公办地摆上台面谈。好在吕姜没怎么犹豫,顺利和萧筠定下了婚事,要不然萧豫还不会那么容易坐稳皇帝宝座呢。
唔……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当谢无猗意识到这点时,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她看见萧惟抱着昏迷不醒的自己,她身上似乎还穿着他的外袍。萧惟眼睫微颤,嘴唇擦过她的耳畔。
“小猗,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谢无猗不觉苦笑。真是荒唐,萧惟都恨死她了,哪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呢?
肯定是她太想他了……
等等,要走了?
对,是该走了。
她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没做完,哪能沉沦在幻境里?
想到这,谢无猗猛地咳嗽起来。她睁开眼,洞外天光大亮,萧婺和任昌封达正挤在狭窄的山洞里,阿年则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手上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
众人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想来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这里。
谢无猗忍痛坐起身,看了看萧婺的脸色,萧惟应该是先一步离开了。她略低下眼睛,披风垫在身下,衣服还是坠崖时的样子,洞中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好像昨日与萧惟的经历只是她的一场梦。
一场久久不愿醒来的梦。
“九夫人好福气啊,”封达打了个哈欠,掐着嗓子道,“殿下和阿年听说您有危险,可是冒雨不眠不休地找了您一整夜呢。”
封达话里有话,谢无猗为什么会出现在丹清崖,又为什么会受伤坠崖,这些都是疑点。
谢无猗闻言,直接拿出揉得不成样子的字条,“我对殿下说过,就算用燕王试探我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会来,并且我会杀了他。”她缓了口气,继而提高声调道,“我倒是想问任护卫,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任昌沉着脸,崖顶山下确确实实都只有谢无猗一个人拼杀的迹象,他也想知道是哪一步计划出了差错,为什么他的人会对谢无猗下手?不过谢无猗根本不想给任昌辩解的机会,她一把推开阿年,扶着石壁站起,直直盯着萧婺。
“燕王没有出现,殿下就打算杀我?”
萧婺面上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不回应谢无猗也不责备任昌。谢无猗冷笑着点点头,“很好,殿下不信我,我大可以死证明清白,殿下再向玄柔先生和丹凤主要人好了!”
说罢,谢无猗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准备跳崖明志。阿年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她,回头急急恳求道: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