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久别 (第2/2页)
“花娘,他不是我的依靠,”谢无猗郑重道,“他是我的勇气和希望。”
举目远眺,谢无猗看不见萧惟身在何处,但她知道他同她一样,发誓会为谢暄报仇,会照顾好谢府众人,会让红鹰的阴谋分崩离析。
谢府喜事变丧事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谢暄生前兢兢业业,人又谦和有礼,朝臣们纷纷前来祭奠,就连卢云谏和窦文英都亲自来到谢府致哀。
“谢老大人节哀。”卢云谏对谢宗义合袖拱手,安抚道,“绍阳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人虽去了,谢老大人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谢宗义痛失爱子,悲痛得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才对卢云谏还礼,就听窦文英接过话头,“卢相所言甚是。昀儿倒没什么,绍阳在侯府外出事,长公主和君侯全城搜捕也没见到刺客的踪影,真是奇哉怪也。”
说着,窦文英意味深长地看了卢云谏一眼,“咱们都得保重身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让绍阳这么好的孩子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啊。”
卢云谏低叹一声,仿佛没听出窦文英在暗指他豢养死士刺杀谢暄,破坏窦氏与谢氏的联姻。
“窦相说笑了,”卢云谏捋着胡子悠悠道,“谢老大人是本分人,又不是无知妇孺,怎么会不懂尊卑礼义,对长公主和君侯心存怨怼呢?”
卢云谏一句话,就把窦文英的怀疑曲解成萧筠和吕姜不肯尽心抓刺客,还连带上谢宗义以下犯上。更有甚者,奚昀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廉耻,尚未过门就赖在谢府不走,当属奚氏和窦文英教养无方。
谢宗义在朝数十年,年轻时就看惯了卢云谏和窦文英的明争暗斗,现在谢暄都不在了,两人还要借他的事打机锋,带着一众拥趸在灵堂里幸灾乐祸。然而,谢宗义心下纵有万般不快,也还是弓着身子忍住了。
“谢老大人会怨怼本宫与驸马吗?”
一声喝止传来,堂内的窸窣私语乍然停住。萧筠一身素服,领着女儿清河郡主,在萧惟和谢无猗的陪同下迈进大门。
众人慌忙行礼,萧筠站住脚步,肃然道:“谢大人在侯府外遇刺,此事乃是本宫与驸马的疏忽,本宫奉陛下口谕,会不惜一切代价搜捕凶手。”
谢宗义闻言忙跪谢天恩,萧筠走上前,抬手虚扶一把,“谢老大人请起,谢大人与奚氏乃是陛下赐婚,若有人胆敢议论两府,罪同忤逆。”她微微侧过脸,“卢相,窦相,还望齐心助本宫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便是萧豫承认赐婚依然作数,奚昀是谢家的人了。
萧豫保全了谢府的名声和奚昀的颜面,此为盖棺定论,别人也就没有文章可做了。卢云谏和窦文英对视一眼,齐齐拜道:“臣遵旨。”
萧筠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交给谢宗义,“请谢老大人将此物转交给谢夫人,日后她若有烦难可以求助本宫,本宫能帮的会尽力帮忙。”
谢宗义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玉佩,重重地磕了个头。谢无猗站在旁边,见那枚玉佩上雕刻着秀美的竹叶,一如谢暄曾经珍爱的那些竹叶冠。
她恍然想到,这一次,是萧筠亲自来还他的情了。
萧筠给谢暄上过香,也没在谢府多停留,只牵着女儿的手站在谢府门口,久久没有离去。谢无猗不放心萧筠,便让萧惟守在灵堂,自己追了出来。
“朝廷派人去捉拿刺客了,弟妹已经尽力,不必愧疚。”萧筠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瓶金疮药,“和刺客打斗的人受伤了吧?这个药你拿着,这是本宫在军中常用的,最能消肿生肌。”
“多谢长姐。”
萧筠摩挲着女儿萧澄的头,眼底流淌出无限温柔。说来也怪,萧澄平日里活泼好动,今天却乖乖地跟在萧筠身边,不跑也不闹。
“母亲不开心?”萧澄勾起萧筠的小指,奶声奶气地问。
萧筠淡淡一笑,全天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害死谢暄的人不是刺客,而是她。
谢暄和奚昀的婚期是萧筠请求萧豫同意的,若不是她,谢暄原本该坐在建安侯府的宾客席上,而不是守在寂静的谢府,被迫娶一个不熟悉的女子,最后被一刀贯穿了胸膛。
“母亲没有啊。”萧筠蹲下身抱住小小的女儿,轻声答道。
谢无猗看着萧澄圆圆的小脸和软软的头发,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完美继承了萧筠的美貌,只是比她更加柔婉,柔婉得总能让人想起对谁都和颜悦色的谢暄。谢无猗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搭在萧筠的肩膀上。
萧筠抱起萧澄,脸贴住她肉嘟嘟的小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弟妹,其实……你们都看错本宫了。”萧筠的声音弱得几不可闻,“本宫懂他的选择。”
当日萧筠十分不理解,谢暄明明对她有情,亲手雕琢了那枚竹叶玉佩送给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带她走?
可谷赫一战之后,萧筠便想通了一切。她是公主,此身非她所有,国家安定和百姓安居重于一切。她不会放弃权力,谢暄也不会放弃家族。终有一日,她会卷入夺嫡之争,让谢暄陷入两难境地。
若这一天总要到来,不如就让她冷漠忘情,和谢暄永远保持着君臣的距离。只有这样,她才能护住二人平安。
萧筠长了这么大,任性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时她能想到的,一次是想让谢暄带她逃离皇宫,一次是替他定下成婚的日期,还有……
终归木已成舟,她只是想和他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穿上婚服,却不想正是这一念自私要了谢暄的命。
原来,同她精心保存了十余年却最终亲手交予他妻子的玉佩一样,所有的情分都是因果。
此生此世,错过就是错过,不可怀恋,不足追悔。
天边幻化成竹林形状的云朵渐渐消散,萧筠倔强地仰起头,慢慢吐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一分一秒都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