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死谏 (第2/2页)
“劳烦你们先去看看殿下,听殿下的。”寒风骤起,吹得谢无猗广袖翻飞。她看了看天色,收紧披风,“我……回王府。”
在马车里,谢无猗支着手臂,静静看着跪在面前的封达。
刘氏的告发虽然出人意料,书生的指认也明显是个阴谋,但今夜最令谢无猗毛骨悚然的莫过于封达的“失误”。
诚然,他被应顺撞掉令牌只是巧合,但谢无猗从来不信巧合意外。如果人在家中坐,天上掉下一口砸死人的锅,那只能说明家里的房顶还不够坚固。
可封达跟随萧惟多年,他的底细肯定是清清白白的。
到底是什么人,连封达都敢利用?
沉默良久,直到封达身上的汗湿透了三次外衣,谢无猗才冷然吩咐:“回去后领罚吧,殿下一天不回来,你就跪一天。”
萧惟当众潇洒离去,可难坏了底下人。
登闻院里,应顺和裴士诚都不敢吭声,王巍则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百姓告到登闻院的案子向来麻烦,何况这次竟然把当朝亲王、宰相的侄子和素来以刚直不阿闻名的谏臣都牵连了进去,处理不好他连命都要没了。
三人的身份太特殊,案情也早报到了宫里。然而在萧豫的旨意到来之前,王巍只能干等着,连去提审卢玉珩和何茂良的资格都没有。
入夜,王巍没有等来圣旨,却等来了一个如幽灵般神不知鬼不觉溜进登闻院的谢无猗。王巍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萧惟却似早有预料一般迎上来,全身每个毛孔都透着殷勤。
“小猗来了呀?”萧惟旁若无人地朝谢无猗的手心呵热气,“快坐,冷不冷?”
毕竟是在人前,谢无猗余光看过堂下几人,却见他们早就十分识趣地避到门口去了。她退开些距离,提起手中的食盒,“我让云裳做了点吃的,殿下和大人们一起吃吧。”
萧惟脸上笑意更盛,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他们吃过了,就我还饿着。小猗带来的东西,我才不给他们分呢。”
谢无猗忍不住暗笑,萧惟不用膳,王巍等人哪敢自作主张。不过她也并没有拆穿,而是饶有兴致地听萧惟满口胡诌。
送饭事小,谢无猗主要是担心萧惟,她不愿让他在难过疲倦的时候孤身一人。
谢无猗不善言辞,只想实实在在地陪着他。不过看萧惟的模样,他心里定然早有成算。
萧惟风卷残云般吃过饭,笑吟吟地开口:“小猗,你别对我太有信心,这个案子我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随手拈过案上的毛笔,在几个指节间转来转去,“我不认识刘氏,她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幸灾乐祸的口吻,好像他全然是个局外人。
此时,头顶“倒霉”二字的王巍走上前,对谢无猗解释道:“王妃,按大俞律法,接了登闻鼓案子的官员必须全程参与,这原本是登闻院内部的规定,没想到刘氏直接找到殿下。而殿下涉案,又不能参与案子的审理,下官这才为难。”
登闻鼓案必要时需经皇帝过问,由三司长官亲自负责审理,涉案人员必须暂时停职,且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调职;可萧惟如果停职,三司会审就无法进行。萧豫的圣旨迟迟不到,王巍身为登闻院院事也不好办。
道理归道理,可谢无猗还是不明白,“不能让裴大人代刑部尚书职权吗?”
“王妃,没有那么简单。”应顺叹了口气,“之前也有过这种案子,没想到竟因换人之故触怒了巫堇,代职的人不久都死于非命……”
谢无猗觉得头痛,这分明就是个小把戏,目的是防止官员以职位调动或是利益联盟逃脱刑罚,扯出巫堇只不过是蒙上一层神秘的纱罩,更容易让人信服罢了。
恍然间,谢无猗想起大婚那日萧惟说过的话,只要有巫堇在,谁都动摇不了萧氏的统治。表面看,萧氏带领大俞供养巫堇,实际上,巫堇不过是他们的利剑——一把无需血刃便可决定生死的绝世好剑。
难怪萧豫能将曹若水的案子拖延这么久,难怪裴士诚在刘氏以死告发的情况下罕见地保持着沉默。
“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萧惟怕谢无猗多想,忙扔下毛笔揽过她的腰,“现在我只有一条线索,刘氏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她确实是因一时激动导致心脉崩裂而死,并没有人加害。”
谢无猗不自觉地在左手小臂上画起圈,如果刘氏是为人所害,他们还能顺藤摸瓜地找凶手。如果不是……
正迟疑间,门外走进来一名身材高挑的侍女。谢无猗认得她,那侍女名叫落照,先帝驾崩当日,萧筠曾派她帮忙组织内眷。
“殿下,诸位大人,奴婢奉命来传话。”落照从容行礼道,“长公主已经派兵看住了玉大人和何大人的府邸,还有燕王府。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还请登闻院尽早处理,该报三司的就按规矩报。”
落照转向谢无猗,垂眸一笑:“长公主说了,王妃不宜久留,命奴婢送您回去。”
谢无猗尴尬地维持着表情,被萧筠发现偷偷来登闻院不说,她现在正被死皮赖脸的萧惟箍在怀里,是想走就能走的吗?
听了落照的话,萧惟“噗嗤”一噎,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他挑起眉毛,唯恐天下不乱地调笑道:
“看来暂时不会有圣旨了,三位,咱们早点洗洗睡吧?”
应顺和裴士诚不是登闻院的官员暂且不谈,王巍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他是想尽快查案,可现在连人都弄不回来怎么查?更何况,三司的长官之一就写在刘氏的诉状里呢。
萧筠和萧豫同心,他们这个态度简直是把登闻院架在火上烤……
谢无猗的目光在萧惟和落照之间来回移动几次,忽地如梦初醒。
她明白萧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