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戛然而止 (第1/2页)
萧惟看着谢无猗,而谢无猗目光如箭,死死钉在密令上。
她握紧拳头,松开,又握紧,闭眼缓了一阵后终于指向密令的空白处,“殿下是在这里批字盖印?”
得到萧惟肯定的答复后,谢无猗又问:“这条密令跟殿下看到的还有其他不同吗?”
萧惟斟酌片刻,伸手点住纸条正中央的玉蛟团龙,“这个图案似乎该更靠上。”
谢无猗重重地闭了眼睛。
果然如此。
自乔椿出事以后,有人公报私仇,有人顺水推舟,有人以大义之名行龌龊之举,谢无猗本以为已经见过了世间最荒诞的事,可没想到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一切只是浪花丛的一朵,巨林中的一木,狂沙里的一粒。
微不足道,螳臂当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世事终如斯。
“合州有疫病,烧死可能危害该镇的病人,对吗?”谢无猗颤声开口,“如果……是这样呢?”
她拿起密令,如同手捧淬火的利剑,每多一息都是极痛。
阿郎比划“盖住下半边身子就是老虎头,盖住头就是娃娃身体”,同一个娃娃,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的样子。谢无猗将纸条沿着“凡”字后面一折——
合州有疫,为保前线无虞,凡该镇者,请就地焚之。
意为合州出现疫病,为了不影响前线的战事,请求把全镇所有人就地焚烧。
这才是真正的玉蛟令密令。
萧惟腾地站起,本已冰冷的胸口被那把剑骤然刺穿,一时间他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密令最后是萧豫发出的。
不可能!
萧惟大口呼吸着,脑中一片混乱,五彩斑斓的光点模糊了他的视线。等终于可以勉强辨清屋中的陈设后,萧惟茫然看向谢无猗,脸色突然一变。
他连裘衣都来不及穿,拉开门飞奔了出去。谢无猗也反应过来,心中一格,紧紧跟住萧惟的脚步。
两人在寒冷的长街上一路狂奔,凛冽的疾风像匕首一样不留情地割在脸上,疼得谢无猗快要流出泪来。然而再冷再痛,也冻不灭在他们胸膛里那颗狂跳的灼热的心。
在密牢门口看守的封达和几名玉蛟令,看到风风火火恨不得飞过来的萧惟和谢无猗俱是一愣,封达刚要上前就被萧惟一掌震开。
“都别过来!”
萧惟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顺着通道跑到祝伯君的牢房外。
牢内一灯如豆,祝伯君盘膝坐在草堆上,垂首闭目,毫无声息。
萧惟攥得木栅“咔咔”作响,巨大的恐惧之下,他再也不能移动一步。
谢无猗气急,压根没想起来找人讨钥匙,直接一脚踹断木栅,抢步来到祝伯君身边。祝伯君面容十分安详,眼尾甚至还含着笑意,唯有嘴唇乌青,分明是不久前服毒自尽的。
“祝老将军……”
谢无猗低声喃喃。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不在拿到玉蛟令字条后来看他一眼呢?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只是问出心中星火般的怀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沉默着放平祝伯君的尸体,替他掰直僵硬的关节,整理好微乱的衣襟。谢无猗做得极细致,以至于她还伸手拢了拢他的头发。
面前青白的脸扭曲着,和另一张温柔的脸重合。
明月从西边升起又从东边落下,时光飞速倒转,这个睡着的人好像她的父亲。
尸骨无存的父亲。
水滴落下,谢无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乔椿两年前就不在了。
他不是乔椿。
谢无猗稳住心神四下看了看,发现案桌的烛台上有焚烧纸张的迹象。她拔掉蜡烛,萧惟忽然疯了一样冲进来,颤颤巍巍地拨动烛台里的纸灰。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明明看准了却怎么都触摸不到。
一呼一吸间,仿佛有一纪那么长。
萧惟最终在灰烬中找到了半个指甲大的纸屑,一端似乎被撕开过,而纸屑的正中央,赫然是半个朱红色的“可”字。
他亲手写下的“可”字。
轰——
落日坠海,满目疮痍,巍巍悬崖在一瞬间崩塌,萧惟眼前一片血红,往日那双灼灼星目里有惊讶,有痛苦,却再也没有了光芒。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孤注一掷地追寻真相,可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他们却不能再追查,甚至不能再说出口。
祝伯君咽下的是大俞最大的秘密。
在红鹰原本的计划里,晚三秋道出灭门隐情,说放火的是朝廷的将军。本来萧惟和谢无猗还很疑惑,先帝极其重视邛川之战,就算祝伯君与萧爻屡生冲突,萧爻也不会轻易让他离开前线,祝伯君为什么会那么巧地赶到吊雨楼镇目睹烁金蛊毒发?
现在看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当然是因为他收到了最高级别的“密令”,上面要求他前往吊雨楼镇。
祝伯君素来忠诚,对皇帝私卫的密令不疑有他,加之烁金蛊毒发的模样太过恐怖,他当然要为大局考虑,火烧吊雨楼镇。
但祝伯君是个聪明人,他可能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从他收到密令赶到吊雨楼镇,到和乔椿的运粮队伍擦肩而过,再到收到第二条指使放火的密令,能把时间计算得如此精准,发密令的人当然和红鹰是一路的。
如今,字条在祝伯君手中,说明他找到了给他下令的人。也就是说,锡来口中意外身亡的那名玉蛟令无仲是被祝伯君杀的,而且祝伯君定然已经逼问出了指使他这么做的人。
可他依旧隐忍不发,因为他不能说。
勾结红鹰劫粮导致萧爻断粮战死,那个人是最大的获益者,也是和祝伯君血缘最近的皇子。
无仲身亡,有人染指皇权,先帝这才重组了合州玉蛟令,为的是保护那个人。
两年后旧事重提,祝伯君宁可死也不说出真相,为的依旧是保护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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