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瓮中鳖 (第2/2页)
“老将军今日辛苦了,”萧惟朝迎面而来的祝伯君略一拱手,“明日本王会带人去趟吊雨楼镇,老将军连日辛劳,便留在客栈吧。”
今夜无星无月,祝伯君的身影隐藏在茫茫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他急忙还礼,“殿下言重了,老夫不敢。”
一行人回到温明客栈,谢显等人还在秉烛恭候,大家都有同一个感觉。
夜,实在是太冷太长了。
在楼梯拐角,谢无猗忽然握住萧惟的手臂。
“殿下,你有心事。”
萧惟本已上了台阶不愿回头,可看到那只瘦削素白的手,他的心还是软成一片。萧惟撤步退回,一把抱住谢无猗。
还不待他开口,谢无猗马上认真地道:“我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
曾经他许给她的誓言,如今由她赠还。
她懂他的怀疑,更懂他的恐惧,他们都在害怕那个真相。
萧惟眼中涌上汹涌的湿意,手下忍不住用力,像在飓风里抱紧救命的梁柱,哪怕洪水已经淹到脖子也绝不撒手。
有她陪伴,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能去闯,最起码在生死一线,他还能看到那只照亮他的梦的,飘飖如仙的蝴蝶。
他的小猗。
萧惟仰起头,强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不争气的眼泪,深深吸气。
“我去找桑琛,你去找桑子鱼?”
“好。”
谢无猗没有犹豫,三步两步迈进桑子鱼的房间。他们大晚上齐齐出动,桑子鱼本就不安,如今见谢无猗终于回返,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子鱼,我有件事问你。”谢无猗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两年前的六月,桑大人曾秘密带你去过一个宅院,让你替两个烧伤的人医治,对不对?”
桑子鱼当然记得,也记得桑琛一再叮嘱此事绝不能外泄。可看谢无猗的神情十分严肃,桑子鱼也不敢隐瞒,“是,我爹说这两个人的身份特殊,让我别多打听,就连带我去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
谢无猗点点头,“你还记得那两个人的伤吗?”
桑子鱼仔细回忆了一阵,慢慢道:“他们是一男一女。女子腿部烧伤,一直蒙着脸,不知道长什么样子。那个男子就惨了,全身都被烧焦,差点没救回来……”
桑琛不让晚三秋露脸,也是做好了给她改换身份的准备,看来这一点晚三秋并没撒谎。
可阿福毁容,无法说话,不会写字,还见人就躲,根本不可能好好交流。就连晚三秋认识他两年都没问出名字,他们该如何确定他的身份呢?
谢无猗在私宅时,直觉就告诉她,阿福虽然与晚三秋亲近,但却不太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如果他不是吊雨楼镇的族人,他是谁?
“那个男人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谢无猗手抵唇边,无意识地画着圈。
“特别的地方?”
桑子鱼拧起眉头,心中万分诧异。或许是阿福伤势太过可怕,当时的一幕幕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桑子鱼低头想了许久,才恍然道:
“我想起来了,但不知道算不算特别。那个男人的腋下有块小指甲大的皮肤没有烧坏,那上面有个弧度比较大的细月牙形的胎记。”
谢无猗不觉有点泄气。腋下的确不太容易被烧到,可胎记……怕是没什么用。
另一边,萧惟敲响了桑琛的房门。
自从二狼山回来后,萧惟就令桑琛住在温明客栈以备咨询。桑琛得知合州阴谋被破,愈发诚惶诚恐,生怕萧惟迁怒自己,毁了苟且偷生换来的仕途。
一想到桑琛曾用桑子鱼讨好上官,萧惟对他就没什么好感。
“桑大人,本王希望你明白回话,但有一句搪塞,本王定不轻饶。”
桑琛跪伏在地,抖若筛糠,连声称是。
萧惟端起一杯茶,肃然开口:“天武二十七年六月,你本该在州府办差,为什么会突然去吊雨楼镇,救下晚三秋和阿福?”
桑琛的身体顿时僵硬,他又急又怕还不敢发作,哆嗦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茶托重重落下,萧惟手停在茶杯上,没了耐心。
“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是,是……”桑琛脸白如纸,指甲简直要抠进地里,“殿下,是有一位军爷突然来到刺史府,对罪臣说吊雨楼镇可能出事了,让,让罪臣一个人过去看看……”
萧惟心中一沉,“一个人?”
当时的惨状如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桑琛不停地磕头,“罪臣不敢欺瞒殿下,当时罪臣看军爷有些身份地位,不敢抗命,这才去了吊雨楼镇。”
据桑琛交代,他看到被烧毁的吊楼后人都吓傻了,害怕这里的事传出去会牵连他,忙命心腹手下连夜筑起高墙,顺路救下了两个幸存者。之后,桑琛主动传出鬼神之说,让合州众人不敢靠近吊雨楼镇。
桑琛把事情完整地讲了一遍,基本与晚三秋所言吻合。
“你还记得找你的军爷长什么样吗?”
桑琛大气也不敢出,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残存的记忆。
“罪臣记得那位军爷生得魁岸,蒙面佩刀,身穿银甲……不对,大俞穿银甲的军爷多了,这个不能算……还有什么……”桑琛停了好一会才颤声道,“好像他腰里露出了一截令牌,有紫金穗,上面似乎……似乎写着一个‘刁’字?”
咔——
萧惟掌中的茶杯碎成两半,他一阵风似地掠至门口,又蓦地顿住脚步。
“今日本王问你的话不许对第三个人提起。”
桑琛瘫软在地,茶水一滴滴沿着案角落在他眼前,和黑白无常计时的漏刻别无二致。他抖了抖湿透的袍袖,心想要是再不烤烤火,他就要被这该死的冬天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