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宾天 (第2/2页)
“请巫女共证神谕。”
谢无猗心头一梗。
扮巫女听神谕倒没什么,只是谢无猗为了避免搜身的麻烦,入宫前解下了苍烟,萧惟也说今日是宫宴,有的是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没想到皇帝突然驾崩,要是她身为巫女却召不出代表巫堇的蝴蝶……
众目睽睽之下,谢无猗也没办法,只能任主动走过来的侍女将自己扶起。那侍女不经意地向她掌根摸了一把,谢无猗的双手虚虚握住。
花娘?
谢无猗低下眼睛,这名侍女居然是花飞渡假扮的。
宫禁已被萧筠控制,花飞渡是怎么混进宫的?难道说安排宫防的另有他人?
谢无猗心中顿时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皇权更迭之时最易发生变数,这些变数会影响到萧惟吗?
无论如何,星望尘出关怕也是为这最危险的一刻。
谢无猗与星望尘并肩走入内殿,星望尘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上挑的眼尾和一对十分好看的薄唇。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还不待细想,谢无猗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失魂落魄的萧惟。他垂手盯着地面,连她进来都不曾动一下,俨然成了失去牵线的傀儡。
曾经赖在身边,好言哄着她惯着她的人,脸上没有半分嬉笑。
谢无猗忽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她看多了生老病死,可这一刻,萧惟的茫然落寞仿佛也笼在了她的心上。
是针刺时明明轻微却让人烦躁的痛,是伤口结痂时抓也抓不到的痒。
星望尘在大行皇帝前俯身拜下,谢无猗是巫女无需跪拜,她拈起苍烟,听星望尘念诵祝词。
帝王宾天,星望尘要念的祝词很长。此刻,他的声音里多了些蛊惑,引人跟着华丽空灵的词句,送这位大俞皇帝最后一程。
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神谕,除了谢无猗。
暗流涌动,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孤零零地站着,耳边只有本不该存在的金戈铁马声。
不知过了多久,星望尘念诵完毕,他转向谢无猗,双手平摊在地。
“万象光昭,所居天地,恭诣巫堇安。”
这是最后一步仪程,代表司巫祭诵完毕,请巫女代为向巫堇致意。谢无猗肃然低头道:“女猗谨拜,圣主明德,巫堇容安。”
她的声音遥遥落在萧惟耳中,他浑身一激灵,终于听见了世间喧嚣。
他朝她看过来,眸中拼凑出一抹破碎的亮色。
按照大行皇帝遗诏,萧豫此时便是大俞新君了。谢无猗和星望尘刚退后几步,就见禁军统领祝伯君披甲进殿,跪在萧豫面前。
“陛下,皇宫内外已整肃完毕,请陛下起驾。”
萧豫由杨泉扶着起身,他拭干眼角的泪痕,说出他作为大俞新帝的第一句话:
“老将军辛苦了,且随本……且请诸位大人共同聆听遗诏吧。”
忍抑的抽泣中,谢无猗听到了如释重负的松气,抑或是轻不可察的叹息。
这场皇权争逐胜负已分。
亥时三刻,国丧钟声响彻云端。
卢皇后安排灵堂,卢云谏引导群臣,祝伯君戍卫皇宫,每个人都有该做的事情。萧惟低头跪着,只觉得心里的风还没停,天地寥寥,无处落脚。
殿上的烛火如走马灯般划过他的瞳眸,萧惟心想,好吵啊。
他张目四顾,小猗呢,怎么连她也不见了……
平心而论,谢无猗对于国丧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相反,她一直惦记着另一件事。
趁人不注意,谢无猗换好孝服后便溜出灵堂找到花飞渡,询问她为什么会在宫里。
花飞渡侧身闪开,成慨从角落里走出,朝谢无猗拱了拱手。
“他带我来的,怕你出危险。”花飞渡言简意赅地回答。
她这话骗不了谢无猗。萧惟出门时没带成慨,成慨这么守规矩,怎么会贸然跟过来呢?谢无猗登时冷下脸,“成慨,说实话。”
成慨脊背直发凉。他心里琢磨,既然殿下和王妃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把殿下的行动告诉王妃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一咬牙,将萧惟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王妃,其实……是殿下进宫时发现宫里不对,才让人去传属下的。”
谢无猗眯起眼睛。她今日就没和萧惟分开过,他什么时候送的消息?
“哪里不对?”
成慨走近一步,低声回答:“广明殿后面的禁军不知被谁调走了。属下赶来时,宴会已经开始,外面有几个太监鬼鬼祟祟的,属下便让花夫人先盯住,去请祝老将军来把他们都抓了。”
宫宴的规格谢无猗不熟,但成慨这番话却透露出不少信息。首先,皇帝办宫宴,禁军怎么会不见呢?难道是有人未卜先知,知道皇帝今日就要驾崩?
谢无猗捻起手指,所以萧筠见了血是去处理这些人吗?
其次,进广明殿的前前后后共有三批人马。祝伯君今日在宫外驻防,成慨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守住了整个皇宫?
论应变,成慨比不上封达,唯一的可能就是萧惟教他的。
“祝老将军是殿下让你请来的?”
“是,也不是。”成慨答道,“殿下的确吩咐属下找祝老将军,可属下出宫时,宫中防卫空虚,属下担心来不及。还是高阳公主的侍女找到属下,说公主可以暂时稳住这里,并给了属下令牌,祝老将军是在属下调兵进宫之后才赶来的。”
谢无猗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成慨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幸好萧筠是友非敌,假如她让你调的兵里混进别有用心的人,萧惟现在恐怕就要背上起兵谋逆的罪名了!
你个榆木脑袋,做事前怎么不多想想?
谢无猗气血上涌,又觉得给成慨解释太麻烦,只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些被抓的太监呢?”见成慨摇头,谢无猗迅速道,“你把令牌给我,去守着殿下,今日公主让你调兵的事不可对第四个人说。”
萧惟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个玩世不恭的看客,他必须是不能为,而不是不愿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