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苍烟祭 第五十一章 疑点 (第1/2页)
褚余风目色黯淡,他自知无法打动萧惟,便再度把希望寄托在了谢无猗身上。
“乔姑娘,罪人给的路线图的确绕路了,你肯定也知道了乔大人实际走的路线。但……无论走哪条路,最多也就是远五六日的路程,何至于多走了半个月啊?”褚余风手撑着膝盖抬起头,红着眼睛道,“大军断粮半月却没有一点动静,难道这期间他们不能暗中从民间临时征调吗?还有负责后勤的祝老将军,他可曾说过一句话?”
谢无猗望着褚余风强抑的眼泪,终于知道自己的心慌是从何而来了。
抛开纪离珠暧昧的态度,抛开江南庄祝家军的标记,褚余风所说的本就是个疑点。
当初谢无猗看到范可庾绘制的路线图时就觉得不对,范可庾的欲言又止更加深了她的疑虑,可被刺客一搅合,她就完全忘了这件事。
如果褚余风所言属实,难道军粮押运案真的另有隐情?
一时间,谢无猗脑海中腾起团团白雾,怅惘又迷蒙,刚放松不到半刻的心弦又重新紧绷起来。
“是,罪人是想报复乔大人。可最多是想害他一个运粮不利,罚俸降职就完了,罪人不会拿嘉慧太子的命去报复他啊!”褚余风深吸一口气,“再说,运送图到底是从兵部发出去的,罪人要是把事做绝,难道就不怕会引火上身吗?”
褚余风字字恳切,充满希冀的目光在谢无猗和萧惟之间飘移不定。
“哦,本王知道了。”
萧惟握了握谢无猗的手,示意她别太着急。他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整理过湿漉漉的头发,挽住谢无猗的胳膊转身就走。
褚余风怔怔地看着满不在乎的萧惟,心里又急又悔。他膝行数步,脑袋抵在栅栏上,声嘶力竭地喊着:“燕王!我儿到底能不能活!萧林衡你说话啊!”
萧惟哼着小曲,连头都没有回。
其实萧惟知道褚余风的话说进了谢无猗心里,不表态纯粹是想最后恶心他一次。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乔椿死前的不甘和绝望,他也得尝尝。
一日后,褚余风以大逆罪被处以极刑。
向来朝廷高官行刑都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场景,更遑论涉及已故的嘉慧太子,故而街上人潮涌动,大家都去围观褚余风斩首了。
昭堇台中空无一人,谢无猗和萧惟身着素衣,静静立于巫堇像前。
待心绪平复,谢无猗手指微动翻出苍烟,她轻吻蝶翼,将手平摊在地上,恭敬地伏身而拜。
她从不信神明,但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跪谢神明。
谢巫堇昭彰公道,谢这一路上有那么多人倾力相助,以身作桥,陪她等到这一天。
乔椿的罪名虽未全部撤销,但褚余风罪行清楚,证据确凿,官员们心里大多有了衡量,只是惧怕皇帝的威严不曾宣之于口而已。
终于,她的父亲不再是大逆罪臣。
与此同时,褚余风跪在断头台上,听皇帝身旁的内侍长亲自宣读他的罪状。
“兵部尚书褚余风执掌军务,本应标榜诸子,表率群臣。然其于邛川之战时,懈怠职责,坑害忠良,谋叛欺君,毁宗庙社稷,负天道皇恩。今垂巫堇之谕,着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钦此!”
褚余风死死闭着眼,围观的百姓则群情激奋,人群中很快出现骚动。
“原来是他害了嘉慧太子!”
“就这还是尚书呢,砍一次头都便宜他了!”
“都是巫堇佑我大俞,才能让这乱臣贼子伏法……”
昭堇台的大门宛如一道屏障,隔开街巷的喧嚣。五息之后,谢无猗直起身体,左手拈着苍烟,右手轻抵眉心,用只有她和萧惟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诵道:
“诣巫堇安。
今凭苍木传信,烟云颂声,女猗敬拜堇上,长祭诸身:
日月兮昭章,东出夜兮皊皎;
乾坤兮骋望,北伫河兮杳冥。
向古兮游,渺渺兮野荡;
合幡兮兆,关关兮舟轻。
予三光兮太微,从五色兮重华;
祈无思兮璧鼓,度遗世兮文茔……”
这是巫堇的祭词,向来由司巫在重要的祭祀场合唱诵,萧惟早就倒背如流。若在平时,他早就神游九天了,可这一次,萧惟什么都没说,默默跪在了谢无猗身后。
从这个角度,萧惟能看清谢无猗瘦削的侧脸,看清她微黄的发丝,甚至能看清她眼中的蒙蒙水汽。
萧惟不觉跪得更直了些。
这世上有多少人借着巫堇之名谋取私利,连皇室贵胄也不例外,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巫堇之道在抚民心,在渡世人。
只要能让生者安宁,逝者安息,那么巫堇就是真实存在的,跪它又何妨。
也许是谢无猗的神情太过专注,萧惟似乎真的从她眼中看见了日月星辰,看见了湖光山色,看见了整个天地人间。
在这一刻,她比任何人都更像巫堇。
日头转过中天,流光溢彩照在巨大的巫堇像上,也照在生锈的刀刃上,反射出璀璨刺目的光华。
“时辰到,行刑!”
衣摆飞扬,刽子手钢刀落下,炽热的血红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吞没。
“旦兮魂兮!哀兮鸿兮!
风兮沓兮!子兮归兮!
于泽于丘兮,所相天境;
彼荒彼宿兮,有俱生灵。”
念罢,谢无猗三叩首,手指微微一动,苍烟便不见了踪影。她提裙站起,对萧惟福身点头,“多谢殿下陪我来祭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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