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被驯服的龙 (第1/2页)

日本，荒坂家宅。
　　
　　荒坂赖宣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回过这座铸造他一生噩梦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往常的他会用各种公司的项目为由在推脱家宴，而这次却意外地没有推脱掉。
　　
　　望着浮空车外的一草一木。
　　
　　“母亲…”
　　
　　赖宣今天所要赴宴的原因很简单，这是纪念母亲的节日。
　　
　　早已放下冲动稚嫩的赖宣眼里：那个聪明，美丽的女人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赖宣一直以母亲为荣，不仅仅因为聪明的脑袋多半是拜【美智子】所赐，而是母亲教会了他真正的仁慈。
　　
　　荒坂家宅十公里内禁用飞行器，赖宣的浮空车只能停在通往家宅的主路旁边。
　　
　　一下车——
　　
　　标准武士一般的健壮男人穿着洁白的西装，双手合在身前微微鞠躬，“赖宣大人，荒坂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我来为你带路。”
　　
　　“竹村桑…父亲最近身体如何？”
　　
　　竹村五郎似乎永远都是那副胡子拉碴忠心耿耿的模样，如果不是他脖颈上的荒坂内部武装特供相关型号义体改造的特征——其样貌就像是赖宣在小人书里看到的标准武士。
　　
　　“荒坂大人的身体很好，今天多吃了几口饭，还特意告诉了厨师今天的鱼肉很鲜嫩。”
　　
　　赖宣将手里抱着的西服递给竹村。
　　
　　竹村眉头似乎若有若无皱了起来…作为帝国掌权人最亲近的侍卫，五郎看得清楚荒坂帝国内是什么鬼样子：
　　
　　荒坂大人的儿子喜欢拉帮结派，内部斗争随着他的上任越来越激烈，出于对【恩人】的信任，竹村五郎一度对华子小姐抱有极高的好感。
　　
　　在他看来也只有华子小姐才是合格的继承人。
　　
　　“赖宣大人…您还是着正装吧。”
　　
　　哪知五郎低着头话都还没说完，赖宣理了理真丝绸的衬衣，大步迈向了前方的车子。
　　
　　“竹村桑，你什么时候还负责礼仪纠察了？你这样的地位干这种活太屈才了…”
　　
　　赖宣似笑非笑坐在后排座上，指了指前面的副驾驶。
　　
　　“跟我一起过去吧，不用这么拘谨。”
　　
　　竹村五郎小心翼翼地将名贵西装搭在手臂上，与自己并不想共处一个空间的荒坂家族成员一起去往目的地。
　　
　　kuso（混蛋）…
　　
　　懂进退，知道如何有分寸感的五郎心底里怒骂了一声。
　　
　　荒坂大人经常派他去处理鹰派做过火的案件，其中为了内部一点点功劳的争抢，这帮人会跟饿狼一般拼了命地撕咬，甚至不乏有敢跟他动手的。
　　
　　“竹村。”
　　
　　陷入思绪的五郎发现后视镜里的赖宣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着镜子里的他看，这让帝国“前任”掌权人的贴身侍卫心里直犯嘀咕。
　　
　　五郎偏着头，微微点了点，“您说。”
　　
　　赖宣说话时很喜欢打手势，这本身就是一种性格强势的外在肢体动作表现，他手指头点着空气一字一顿道：“父亲年纪大了，不要在本州和东京来回跑动。”
　　
　　“五郎，相比于听我父亲的话…天天找我下面那帮杂碎麻烦的任务；我相信照顾好我的父亲，告诉他一切要量力而行才是你该做的。”
　　
　　妈的…
　　
　　五郎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他只能无功无过地回道：“多谢你的美意，赖宣大人…我想荒坂大人肯定对您的关心感到非常欣喜。但是…很多医疗方案需要在本州的大型医疗器械的辅助下完成。”
　　
　　哪知道赖宣扶了扶让他眼神总有些阴冷的茶色眼镜。
　　
　　“你真这么觉得？”
　　
　　五郎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赖宣直起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后排真皮座椅上，“开车吧，为了见父亲这面我都没有带最近出名的那个京都女人。五郎你肯定见过她。”
　　
　　五郎尴尬地笑了笑。
　　
　　赖宣在他眼里的形象更像个混蛋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把一些外面的女人带来，这混蛋就是存心的。
　　
　　“美智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十公里的路在竹村的眼里无比漫长…赖宣的每句提问都像是在问家事，可是竹村很清楚赖宣用了手段把美智子小姐从北美的地盘给拉了下来。
　　
　　如果不是荒坂大人出手，这位赖宣哥哥的女儿就要被“残忍的恶龙”给吞噬掉了。
　　
　　荒坂的高层都知道这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曾经有过黑帮背景，那群以公司为敌的流浪者，几乎是东京荒坂每个员工曾经的死敌！
　　
　　他们就像是杀不尽的小强，永远会把疫病带给健康的人类。
　　
　　竹村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位少主。
　　
　　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把荒坂大人一生的夙愿看做敌人，更是因为他就是贪得无厌的家伙，坐在这个位置上赖宣的很多动作似乎透露着荒坂家族所没有的野蛮气息…
　　
　　西方人说龙是贪财，狡诈且嗜杀的物种，赖宣也是这样。
　　
　　“抱歉赖宣大人…美智子小姐听从荒坂大人的指引，在家宅静心苦读，我也没有接触过。”
　　
　　赖宣总是会以审问的语气跟下属说话。
　　
　　“【小田】不是你带出来的人么？华子天天在家里待着，公司的事情从不出面——生怕我把美智子给处理了，难道你真不知道？我很不喜欢欺瞒我的人。”
　　
　　呃…
　　
　　五郎如坐针毡。
　　
　　小田三太夫和自己的关系确实如赖宣所说，因此五郎只能尴尬一笑。
　　
　　赖宣微微摇头。
　　
　　竹村这人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不吃任何套路，只对自己的父亲效忠，并且把荒坂当做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
　　
　　赖宣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父亲身故，五郎肯定会效忠把持荒坂的人……至少是表面上服从，他的脑子里绝不会想着判断局势一类的事情——
　　
　　相反即使这个武士支持的主人再没落，五郎依旧会死心塌地支持他（她）。
　　
　　多年和荒坂斗争的赖宣识人有一套，他不止一次幻想过父亲的死亡，三郎一旦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五郎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要踢掉。
　　
　　因为三郎和华子的话在他眼里就是圣旨，换句话来说，他只认三郎以及依附于三郎的人。
　　
　　对五郎有些折磨的路终于结束…
　　
　　但对于赖宣这个荒坂明面上的帝国掌权人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荒坂家宅和奢华一点边都不沾。
　　
　　这座看似普通的郊区日式庭院，实际上还没有一些公司房产内的独栋别墅大，但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念旧，记仇，喜欢把曾经发家时的苦味拿出来琢磨……
　　
　　庭院内有几个头上缠着伙夫毛巾的男人们各司其职。
　　
　　有的跪在地上手里按着毛巾向前擦拭地板，有的慢悠悠扫着庭院内落下的樱花，有些则是向着池塘里的锦鲤投喂鱼食…但这些都是荒坂家族内部最为强大的武力代表。
　　
　　不知姓名，不知年龄，统一在北海道受训，荒坂倾斜大量的资源培养出来的死士。
　　
　　赖宣很反感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己暂时委身，而是他无法从这个大院子里脱身。
　　
　　“欢迎您回来…”
　　
　　门前跪在地上，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拉开门，略显狭窄的前厅内是仿煤油灯的古朴照明灯。
　　
　　“赖宣大人，麻烦您更换和服，这是个庄重的日子…”
　　
　　赖宣从来不注意这些，因为他觉得和服是最麻烦且无用的衣着和风格——他喜欢的只有母亲为自己亲手缝制的那件，不过早都穿不上了。
　　
　　荒坂明面上掌权人的斜视就让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侍女齐刷刷低下了头。
　　
　　就在此时，有个满头发丝盘起，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低着头小步伐快速走动了过来。
　　
　　赖宣停下脚步。
　　
　　美智子低着眉眼，像极了被驯服的野猫。
　　
　　“叔叔…”
　　
　　赖宣低头似笑非笑看着美智子，“把头抬起来。”
　　
　　美智子抬头，两双清澈的眼睛似乎毫无畏惧。
　　
　　赖宣眼底那抹狠毒被掩饰得很好，“看来东京的家宅确实养人…你那些被北美审美风格带偏的指甲装饰，还有你那个装饰怪异的公司…父亲教你什么了？”
　　
　　美智子笑容温和，似乎在认真思考。
　　
　　“书法，剑道，还有…一些书籍阅读。”
　　
　　此时此刻，仿佛就是温馨的家庭聚会现场，长辈在和晚辈亲切交流，并且询问生活的近况。
　　
　　哪知赖宣突然凑到美智子的耳边，“希望你长记性了，在这儿多住一些时间吧。”
　　
　　美智子微微低头静静地站着，一旁忽明忽暗的灯光只衬出了她勾起的嘴角。
　　
　　现如今，2070年，很难找到风格如此复古的晚餐了。
　　
　　三郎一只浑浊的眼睛微微翻起，看到了领口略微敞开，没有更换和服进来的小儿子。
　　
　　一旁的华子不知道跪坐了多久，微微看向赖宣报以虚假的笑容。
　　
　　“哥哥。”
　　
　　赖宣一屁股坐在三郎的对面，一只手撑在榻榻米上。
　　
　　出了公司，仿佛他还是曾经父亲面前的叛逆少年。
　　
　　三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向脸上没有笑容的他竟然破天荒的脸皮抖了抖。
　　
　　“就像赖宣一样，这是家，不是公司。”
　　
　　美智子小步走进来，跪坐在赖宣旁边。
　　
　　四方木桌仿佛成了一座博弈场，吊儿郎当的赖宣在对抗三个沉默寡言的守旧派。
　　
　　就连影子都像是老龙在和自己的恶龙孩子互相撕咬，随着光阴，缠绕在一块怎么都化不开…
　　
　　赖宣慢悠悠说道：“父亲，你老了，不应该再四处跑动关心本州的研发进度——恕我直言，守护灵魂这项计划我看不到未来的发展前景。”
　　
　　华子眼神有些不善。
　　
　　不守规矩的是赖宣，在家里公然谈生意的也是赖宣，他要做什么…
　　
　　三郎伸出手，打断了想要发言的华子。
　　
　　这个仿佛从未有其他情绪的老人在静静听着。
　　
　　良久。
　　
　　“你是一个优秀的商业天才，也是嗅觉敏锐的领袖…但亡者的世界对于生者而言太过于神秘。也许等我死后…我能唯一为你们留下的只有这些了。”
　　
　　赖宣手指点在桌面上反驳道：“我们需要的是有攻击性的产品。我想您看到了夜之城分部的那位，他身上的义体是从新美国叛逃科学家手里拼凑起来的…军用科技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
　　
　　三郎看向美智子。
　　
　　“你觉得呢？”
　　
　　赖宣默默看着三郎问话的行为，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荒坂懂技术的首脑现在在他手里。
　　
　　美智子回道：“我觉得叔叔说的不妥，新美国的黑墙进度不见得比我们高，这些叛逃的科学家本身就喜欢违反人类共同契约，也喜欢违反网监的条例——”
　　
　　“荒坂包容的态度给了这些本身没有科学道德的人们一个平台，这极有可能导致我们被其他公司所敌视。”
　　
　　三郎沉沉呼出一口气。
　　
　　“赖宣，你听到了。我需要的是新美国在进行研发的证据。”
　　
　　赖宣觉得无可救药形容这帮人一点都不为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在醉心于某项事情，可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想活得更久一些，但是事情果真如此么？数字灵魂计划的相关业务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况且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证据，这些美国人懂得科技手段还不够么？
　　
　　一帮腐朽的家伙！
　　
　　华子这个时候开口了，因为有关于网络技术的事情，这个天才黑客有着极高的发言权。
　　
　　“父亲，容许我打断你们的讨论。”
　　
　　她正襟危坐，冷漠地看向赖宣，“哥哥，你我都很清楚黑墙是什么。文明的大坝，阻拦野兽的最后一道屏障…曾经流浪在人类领地里的恶龙已被网监和猎人们杀戮殆尽…”
　　
　　“但如今，我认为你在创造恶龙。”
　　
　　赖宣似乎在家人面前一直有暴躁的倾向。
　　
　　“那你告诉我华子！以你的技术，这道大坝上有没有被挖掘过的痕迹？！不要试图说谎，我的妹妹…”
　　
　　华子似乎屏蔽了自己哥哥逐渐高昂的音调。
　　
　　“有，而且我确信是在几十年前…但我们不能做这个领头的人，出头鸟最容易遭受猎人的打击，如果我们有关于黑墙的这个家伙有任何失控的现象，他们就会把脏水泼在我们头上！”
　　
　　“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赖宣冷笑一声。
　　
　　把头蒙在草地里的鸵鸟，他终于明白那句古老的话“夏虫不可语冰”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时候三郎反而是反应最小的…赖宣知道，父亲的问题早都问完了，此时此刻得他做出回答。
　　
　　赖宣语气充满底气，“死一个黑墙科技拼凑起来的战士很简单，他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做出改变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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