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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2/2页)

等此间事了,以后该报仇再报仇,以熊哥你的本事,去针对那三家,也不一定要借用这将军的力量,得不偿失。”
  
  “我很好奇,你这般劝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这人和我家老大一样,心善;见不得妖邪横行,见不得尸横遍野、人间惨剧。”
  
  “真的?”
  
  “那是当然。”谭文彬又拔出一根烟,丢给熊善,“都在烟里了。”
  
  其实,谭文彬是想做一下最后努力。
  
  熊善能认输,但自家小远哥是不会认输的,所以这里的事,最终还是得由他们来想办法解决。
  
  要是熊善能回心转意,或者说稍微再提一点积极性,也是己方的一大助力。
  
  当然,他清楚凭自己一张嘴是劝不动人的,关键还是功德动人心。
  
  宦官将香吸完了,他一脸陶醉。
  
  然后,他指了指润生和谭文彬,又指了指前面。
  
  谭文彬:“这是想把我们安排到前面去当领队?”
  
  宦官重复了一下这个动作。
  
  但对于当领队,谭文彬没兴趣,他们巴不得躲在赶尸人队伍最后头,越不显眼越好。
  
  不过,这倒是给了他启发。
  
  “润生,再给我点香,我和公公好好唠唠。”
  
  伸出右手接过润生递来的香后,谭文彬左手大力连拍自己三下后脑勺,拍得脑子都有些晕了,等到拍第四下后,终于走阴成功。
  
  原本半透明状态也沉默寡言的公公,在走阴状态下看起来,竟变得有些威武,神情上也更细腻了,矜持中带着倨傲。
  
  “给公公问安,有件事想劳烦一下公公安排,待会儿宴席散去后,我们打算接三个人,那三个人得由我们来负责接,请公公通融。”
  
  公公站在那里,一脸不屑。
  
  谭文彬将香拿出来,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公公点了点头。
  
  谭文彬结束走阴,笑得很开心,妈的,真的是思路打开,处处都有奇迹。
  
  自己这一手,绝对要告诉小远哥,让他收录进《追远密卷》。
  
  这时,谭文彬发现公公看向熊善。
  
  彬彬也扭头看向熊善,发现熊善虽然还在看着自己,但他眼睛里,多出了灰白二色的流转。
  
  这家伙也在走阴,我艹,他刚刚偷听了自己和公公的谈话。
  
  只见熊善伸出手,对妻子道:“梨花,给我拿些香来。”
  
  梨花从包袱里,抽出一把香,递到丈夫手中。
  
  可谁知,公公却往后退了几步,压根就不理熊善了,只是继续盯着谭文彬。
  
  谭文彬马上蹲下来,将四根香插在地上依次点燃。
  
  这次,公公干脆趴在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吸了起来,快乐得像是一只蠕动的蛆。
  
  熊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大把香,又看了看地上的那简单四根,问道:“你们手里的是什么香?”
  
  先前那公公蹲下来吸香时,熊善就有所怀疑了,等自己学着行贿失败时,他确定,对方手里的香,不简单。
  
  柳老太太家里人口不多,生活也挺简单,但老太太生气时砸的杯子都是收藏家眼中的珍品,而刘姨为润生做的“口粮香”,竟真能让鬼推磨。
  
  这,就是底蕴,没有刻意显摆,但指甲缝里不经意流出的,都足以让外头狂热眼馋。
  
  熊善继续道:“可否借我两根香。我欠你一个人情。”
  
  谭文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欠人情欠人情,你家人情是批发的对吧,见面以来,都欠三个了。
  
  “好说好说,我帮你与公公通融,包在我身上。”
  
  “多谢。”
  
  这时,一盏盏白灯笼飞起,如萤火升空,将这一块区域,映照得透亮。
  
  一阵阵阴风自宴会厅那里吹出,里头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哭狼嚎。
  
  刚再次走阴去帮熊善通融的谭文彬,看见的则是无数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宴会厅那里传来剧烈的喝彩和叫好声,一派喧嚣热闹景象。
  
  宴会,开始了。
  
  ……
  
  当首座上的盔甲,渐渐立起时,宴会厅内的温度,就开始迅速降低,是字面意义上如坠冰窖的感觉。
  
  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隔壁桌那孩子,发现孩子依旧呼呼大睡。
  
  看来,事后自己有必要把那襁褓借过来,仔细研究一下材质。
  
  李追远开启了走阴。
  
  然后,他发现,在自己走阴后,依旧能看见那个孩子。
  
  这说明,这孩子……也在走阴。
  
  孩子的灵觉,居然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但李追远却不觉得这算什么“神童”,反而为这个孩子感到悲哀。
  
  他应该是出生后跟随父母行走江湖,被浸染了那些邪祟气息,刺激了灵觉。
  
  这也意味着,哪怕他还小还不会说话,但未来的道路已经被确定了。
  
  他连想当一个普通人的权力都没有,因为一个普通人处于随时可见鬼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正常生活下去。
  
  李追远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主台上。
  
  那位秦家龙王,自是不在那里的,那真的只是一座雕塑而已。
  
  而且,阴萌也不在台上。
  
  倒是那位将军,李追远看到了。
  
  他枯瘦得如同一具干尸,那一套盔甲虽然被他顶起来了,却根本无法继续驾驭起来,他更像是一只,躲藏在不合身盔甲里以求获得慰藉与安全感的白色猕猴。
  
  其全身上下,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气息,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老家桃树下喊着要自己把自己镇杀等死的那位,和他比起来,那都可以叫精神矍铄!
  
  三重天镇葬开局,好不容易借着契机想要翻身,就遭遇来自龙王以及老天门四家的齐齐出手镇压,清末时趁着天机大乱想要再做最后一搏,又被老天门四家后人给压了回去。
  
  将军,已经油尽灯枯。
  
  但这就是让李追远感到不解的地方,将军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那这些不可直视的存在,又到底是谁,赋予了他们这种威能?
  
  事情,似乎和自己原本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熊善会说,他上次下来时,有机会重新封印回将军。
  
  是的,这样的将军,只要把握好时机,就比如自己现在与他的这个距离,他自己也能尝试去进行封印。
  
  可问题是,将军并不是这里的关键。
  
  而且,自己在阿璃梦中所看见的那位牛刀解家赶尸道长,也没见他出现。
  
  将军艰难地举起酒杯,对向阴萌所坐的方向。
  
  终于,阴萌再次走阴成功。
  
  她一脸苍白地出现在了酒桌上,胸口一阵起伏,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样子。
  
  李追远低头,看见自己桌上果然出现了精致的酒菜,就顺手端起一杯现实中不存在的酒在手里把玩着。
  
  将军对阴萌目露柔和,等待与其举杯。
  
  阴萌用一种比将军更艰难地姿态,千辛万苦之下,将面前的酒杯举起,完成了虚碰。
  
  将军满足了,喝了一杯酒。
  
  下方坐着的人群里,传来齐声呼喊:
  
  “敬酆都大帝!”
  
  阴萌手里的酒杯,在还未送到自己嘴边时,她就消失不见了,竟是一刻也无法再多维持。
  
  李追远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若非阴萌在用毒方面得到了刘姨的传承,这阴家,是真的堕落得太不像话了。
  
  早前阴家先祖不管怎样,好歹还能上桌蹭个饭,现在是上桌都变得如此勉强。
  
  将军没有生气,反而像是笑了笑,眼里也流露出追忆。
  
  身旁的侍女斟酒,将军再次举起酒杯,敬向另一侧,也就是那座雕塑。
  
  将军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恨意,只有欣赏与认可。
  
  阴萌能坐上那个位置,纯粹看的是阴长生的面子,事实上,这主台上,能与将军平起平坐的,只有这位秦家龙王。
  
  因为,这是曾经击败过自己的男人。
  
  下方,传来比之前声量更大的齐声大喝:
  
  “敬秦家龙王!”
  
  李追远本来很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但就在将军向那座雕塑敬酒时,他发现,将军那绿色如豌豆般的眼眸,忽然一瞥,似是绕开了那座雕塑,看向了就正好坐在雕塑下方这一侧的自己。
  
  将军,看见自己了。
  
  将军继续保持着举杯姿势,他那纤细的手臂,在颤抖。
  
  李追远举起自己桌案上的酒杯,与将军敬了一下。
  
  看见就看见了吧,这个时候,少年心里反而没什么慌乱情绪了。
  
  酒杯送到面前,李追远抿了一口。
  
  因为知道它是凭空产生的虚假,而不是侍女宦官们端上来的奇怪代餐,所以喝一口,没什么关系。
  
  酒味并不浓郁但带着芬芳气息,入喉后很快消散,消失不见。
  
  李追远放下酒杯。
  
  将军也收回了视线,他注视着下方这喧嚣热闹的人群,从他身上,能感知到一股疲惫,但他很快又强行打起精神,再次举起酒杯,向四周敬去:
  
  下方,传来两声潮,第一声的声量最大:
  
  “敬牛刀解家,舍身取义,祭亲族血脉,以镇邪祟,护我生灵,卫我正道!”
  
  第二声,声量小了许多,人数似乎只有第一声的四分之一。
  
  “敬天门四家,勠力同心,除魔卫道,保我乡梓,还以太平!”
  
  哪怕他们所喊的“邪祟”和“魔”,就是将军本人,但将军依旧和他们共同举杯,饮下这一杯酒。
  
  所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当初曾与那位秦家龙王一起,为镇压将军而战死的老天门四家的先祖。
  
  只是,这种莫名融洽的氛围,又是怎么一回事?
  
  化干戈为玉帛了?
  
  还是说,昔日的对手,现在也都互相认可,甚至还惺惺相惜?
  
  这不像是在演戏,因为将军身上的气机,遮掩不了,而且他完全没必要单独为自己,开演这一场。
  
  但问题也随之来了,你们要是真的都想开了,连大魔头本人也放下释然等着最终消亡了,那到底谁才是反派?
  
  自己的这第四浪,是自己提前寻着主动踏过来的。
  
  但熊善他们,可是早就在这里了,那他们在这里忙活什么呢?
  
  亦或者是,江水对熊善的真正指引,又是什么?
  
  忽然间,宴会厅的门被推开。
  
  将军看向门口方向,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李追远没办法回头去看,因为他后头现在坐着一大片不可直视者,只能等来人自己走上主台,自己才能看清楚是谁。
  
  很快,李追远看见他了。
  
  是一个男人,年纪和古玩街汪家女差不多,不过现在那位汪家女,应该已经葬身于鬼眼火海了。
  
  这男人,应该三十岁左右,上台后的他,径直走到将军面前。
  
  二人目光对视。
  
  虎死威犹在,更何况将军还未彻底消亡,但他却避开了与男人的对视,像是一种妥协,也像是一种无奈。
  
  男人嘴角露出笑容,他转过身,面朝下方。
  
  这一刻,李追远才发现,男人的眼睛,是瞎的。
  
  不是那种自然致盲,看其眼窝附近的伤口,更像是其本人,强行把自己眼珠子抠挖出来的。
  
  没有眼睛,看不见了,所以他能大大方方地,面向下方这么多“不可直视者”。
  
  男人喊道:
  
  “诸位前辈,还记得当年天门四家,在这里镇压将军前,所立下的誓言么?”
  
  下方齐声喊道:“天门四家,生死与共,镇压邪祟!”
  
  男人再次喊道:
  
  “还记得当初,我祖爷爷以我牛刀解家血亲为祭,入宫封印将军时,诸位所立下的誓言么?”
  
  “我汪家立誓,将与牛刀解世代共存,永不背离!”
  
  “我卜家立誓,将与牛刀解风雨同舟,携手相持!”
  
  “我言家谢立誓,将与牛刀解不分彼此,同生共死!”
  
  男人张开双臂,喊道:
  
  “百年来,汪家、卜家、言家谢,三家打压我牛刀解,杀我族人,夺我传承,意欲吞并,吃我绝户。
  
  诸位,
  
  该当如何?”
  
  男人手中举起一面令旗,指向头顶。
  
  下方,
  
  齐声怒吼:
  
  “该当灭族!该当灭族!该当灭族!”
  
  黑色的漩涡在宴会厅上方升腾而起。
  
  这一刻,李追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个赶尸人队伍里,都有一个脚不沾地的人;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场的这些天门四家先人,都无法被直视。
  
  因为,他们都是咒!
  
  他们的威能不是源自于将军,他们将自己化作了咒的一部分。
  
  他们既是咒之一,通过他们,能窥见全咒。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咒一直在积攒,天上偌大的一圈,竟只有涓涓细流流淌而出,绝大部分都留存硬生生憋在了这里。
  
  如此庞大的咒术,谁能直视?
  
  见之即噬!
  
  所以,当下现实世界里汪家、卜家、言家谢,全都遭受了诅咒。
  
  而对他们下咒的,
  
  正是当年为了镇压将军而战死于此的,他们三家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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