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物论 (第1/2页)
“唔……”
“得寻个文士拟封书信,给老大人送去……”
很快,整座长安城内的义渠后裔,都想到了自己远在北地,且已经有好几代人不曾联络的远方表亲。
游牧,是义渠人曾经赖以为继的生活方式,却绝非义渠人基因当中自带的技能。
尤其是在归附老秦后,这些自愿南下,步入秦中的义渠人,大都放弃了居无定所、起伏不定的游牧生活,转而投身于农耕文明的怀抱。
没办法;
相较于更‘看天吃饭’,更动荡不安——用后世人的话来说,就是更‘不稳定’的游牧生活,农耕文明天然具备的优势,在工业革命解放生产力之前,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这是个很容易就理解的事。
假如你生活在这两千多年前,原本过着蓄养牧畜,游荡草原,随时都可能被天灾、人祸,亦或是疾病夺走生命的动荡生活;
突然有一天,你们部族的头人说:我们归附了一个华夏‘部族’,他们以耕作为业。
你带着好奇,跟随头人来到了汉人的地界,很快便了解到所谓‘农耕’,实在是这人世间最伟大不过的发明。
——躬耕之民,不需要像游牧之民那般,终年居无定所的在草原上游荡。
他们可以长久的居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可以拥有一块永久性属于自己的土地。
只需要在每年春天,把种子播种下去,再经过大半年的精心照料,原本不起眼的种子,就能在农田里长出成百上千倍的农作物。
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不知名、不知来由的野兽威胁你耕作的农田;
即便有,也会有一个名为‘官府’的东西站出来,帮忙把威胁剔除,而不是把所有的危险都丢给你自己处理。
除了这个拿钱办事儿,绝不白拿税赋的‘官府’,你的邻居们也会像草原上,一个部族的亲人、兄弟们那般,守望相助。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各过各的,但若是遇到威胁整个村落的威胁,邻居们也会像草原上的部族那般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外来威胁。
一开始,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官府是什么东西?
——贵族们,又怎么可能管底层苦命人的死活?
但很快,你就接受了这一种全新的生活模式。
汉人的官府,很像是草原上的王廷。
大的部族有大的王廷,小的部族有小的王廷;
只是与草原上,无论大小部族,都直接受草原至高统治者直接管辖不同:汉人的官府,是以一种宛如树木的秩序,一层层向底层扩散。
最高级别的‘官府’叫朝堂,只有一个,由中原至高统治者:皇帝所领导。
在皇帝之下,有先祖曾立下功勋的贵族,有凭借自身实力提高地位的能人、智者。
中原收上来的所有税赋,这个名为‘朝堂’的至高王廷,都要统一拿走三成。
和草原上的至高统治者一样,拿着全中原的供养,至高统治者在内的至高王廷成员,生活也绝非底层苦命人所能想象。
他们拿着金锄头耕地,穿金靴子走路,用金碗吃粟米粥。
但稍有不同的是:除了奢靡的生活之外,他们还会抽出相当一部分精力,为中原绝大多数底层苦命人所遇到的问题而头疼。
某处遭受灾害了,至高王廷会派遣军队维持秩序,送去物资救济灾民。
某处爆发纷争了,至高王廷更是连军队都不用派——只需要派个至高统治者的使者过问一下,就可以让纷争得以平息。
中原人的至高王廷,想的不是如何盘剥底层的苦命人,又或是再开启一场战火、纷争;
恰恰相反:中原人骨子里,就天然抗拒纷争。
因为他们的土地,几乎需要片刻不离的照料;
一年当中,人类能活动的几乎所有时间,中原人都要将绝大多数精力,放在照料自己的农田,以及农田中成长的农作物之上。
他们很讨厌有人干扰、打乱他们耕作的节奏。
他们所发起的每一场战争,几乎都是因为有一个敌人,让他们无法继续安心种地。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你沉默了。
作为一个游牧之民,你虽然算不上多么睿智,但也不难明白:能让汉人宁可发动战争也要拼死守护,同时又十分不愿意陷入纷争——根本不憧憬、不渴望战争所能带给自己的掠夺,却反而把种地看的比性命都重要;
这只可能意味着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
——种地所能带来的收益,比战争胜利之后的掠夺都更大!
带着这样的探索精神,你开始试着耕作。
一年到头的辛苦耕耘下来,你却发现你收获的结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人。
但很快,你就明白了‘种地’二字的诱惑,为何会比战争胜利后的掠夺,都还要更令这些中原人趋之若鹜。
——稳定!
不同于草原上,游牧之民居无定所的流浪,以及随时可能面临的风险;
也不同于为了取得战争胜利,所需要承受的身家性命的威胁;
种地,实在是太稳定了。
只要春天把种子种下去,秋天就必定能收获!
区别只在于收获多少、全家人明年是吃八成饱还是六成饱,而非全家人明年是饿死还是冻死!
你不需要像草原上那般,同人争夺水源、草场——你有一块固定的领土用于耕作,别人的你抢不来,你的别人也抢不走;
哪怕真到了某些极端个别状况,如天灾人祸、农耕绝收,汉人的至高王廷也不会视若无睹,让你自生自灭。
直到这时,你才终于明白:汉人喜欢种地,甚至愿意为了安心种地,而不惜发动一场本不愿打的战争,并不是因为种地,能让每个人都发大财。
恰恰相反:种地,仅仅只能让绝大多数人,都尽可能勉强维持生计。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尤其是对毕生与天地争夺,只求‘生存’二字的草原游牧之民而言,如此低风险,就能大概率保证生存的生活方式,已然堪称神迹!
汉人种地,想要的不是一夜暴富,而是一眼望到头的安定。
是投入大概率能得到收获,且并不需要承担太大风险的安宁。
是上限极低,低到你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无法改变身份地位,同时也下限极高,高到你穷其一生,都不怎么需要担心自己饿死的周而复始。
明白了这一点,你很快也认可了这一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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