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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 瓦尔普吉斯的序幕(中)

737 瓦尔普吉斯的序幕(中) (第1/2页)

那只焦黑枯瘦、严重变形的手在风中转动。烧伤,或是某种化学品的侵蚀,使得它很难再看得出原本的模样。已经没法从这可怖的残害上分辨皮肤与肌肉,那只是五根细木炭条插在一片扁平的煤炭块上。谁要是轻轻碰一碰,这怪异又悲惨的东西指不定就会簌簌地扑落黑灰,碎得七零八落。
  
  可是,叫人难以理解的是,这焦骨状的手掌仍然连接着血肉丰满的臂腕,两者界限分明,全靠绷带与手套掩藏。当主人轻轻转动手腕时,五根枯干的死人手指也在灵活地弯曲舒展,指挥着萦绕在指缝间的微风。那残骸的幽黑色泽仿佛正污染着空气。阴云转眼压住绿野,丘顶的光线更阴暗了。
  
  詹妮娅用力地攥紧右手。“这就是你戴手套的原因?”她紧盯着他的手问,“这到底是什么?”
  
  丘顶之人挂着那种蔑然而恶意的微笑。这种微笑如今对詹妮娅已经很熟悉了。她能够把眼前这个人,还有她老哥眼中的那位朋友——也就是曾经被她称为“手套先生”的那个人区分开来了。可她不明白这种差异具体是怎么造成的。是巧妙的伪装?人格的分裂?无论如何,眼前同她说话的东西正是杀死罗得的人,甚至是曾在那间镜室里短暂地与她对视的人。
  
  他开口了。说话的声音很轻,但风把每一个字词都清清楚楚地送到詹妮娅耳边:“这本来是你哥哥的手。”
  
  “什么?”
  
  “你哥哥的代价。”丘顶之人吟咏般悄语,“在两年以前,他至少该失去一只手。”
  
  “这只手可不长在他身上。”
  
  “有人替他买单。”他带着喜悦的口吻回答道。
  
  詹妮娅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骗她。她盯着那只手,脑袋里冒出了七八个截然不同的念头,接着她想到了昨晚上罗得说过的某句话。
  
  “致命一击在腹部。”她喃喃地说,“死而复生。”
  
  她的眼光往下移,从左手落到那外客的肚子上。深色的双排扣外套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一切证据,但昨夜她的确看见了,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亲眼看见了厨房里发生的事情:凶手跟着受害人走到厨房最深处,后者本应去拿水杯,却突然转身跟凶手面对面。他们也许说了什么,也许只是互相看了看,紧接着凶手猛然提起刀,把它凶狠地扎进受害人的腹部。没人知道是什么让罗得突然发动攻击,可整个过程都那么清楚明白,詹妮娅甚至记得她妈妈在那一刻发出的惊叫。
  
  可即便是她妈妈事后也承认当时看错了。当时,她坚信罗得那残忍的一刀准是能把人的肚子扎穿,后来却发现不过是丁点皮肉伤,医学生自个儿就差不多把伤口处理好了,还主动要出门去社区医院检查。任何一个活人都不能在带着腹部贯穿伤的情况下这么活蹦乱跳——可那伤是真的吗?或者那真的是个活人吗?
  
  “关于这个问题,”丘顶之人主动接话,仿佛詹妮娅已经张嘴问出来了似的,“伱也许听说过两面镜子不该相对放置,那会开启通往无穷的门扉。”
  
  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鬼话。詹妮娅心里反驳。而且,至少在一个物理学算数的世界里,即便两面平行的镜子也不能无限地反射下去。她不是什么领域专家,可至少知道光会耗散,而世上可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的镜子。
  
  她有意不把这些话说出口。而就像她猜测的那样,丘顶之人依旧能听见她的心声。他把仍然戴着手套的右手放在腹部。詹妮娅忍不住去考虑那只隐藏的手又长什么样。
  
  “仪式不过是对理想境地的有限模仿。”他慢声细语地说,“而我对于重点对象向来很宽容。至于在那间带镜子的屋子里……”
  
  他用右手在腹部横着划动了一下。“他那一下原本确实能杀了你哥哥,至少,在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会的。”
  
  詹妮娅急促地呼吸了两口。她感到空气正逐渐变得闷热潮湿。一场预料外的暴雨很快就要来了。
  
  “你?”她迟疑地问,“是你在那时救了他?”
  
  “我不过同意了进行交换。”
  
  詹妮娅没法很透彻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丘顶之人又把右手重新按回腹部中央。他在酝酿着动荡的风云中是那么怡然自得,愉快得像要随时跳起舞来。
  
  “这伤口终须存在。”他笑着,几乎是唱着说,“可是——出现在谁身上?以何种理由?在什么场地?只要一命换一命,墓中仅需一人眠。”
  
  他捧腹大笑起来。那音量并不高,狂风却像听到口哨的狗群席卷四野,扑倒每一片摇摇欲坠的草丛。站立不稳的詹妮娅差点也摔倒了,可她咬牙切齿地保持住了平衡。放低身体,把重心朝前压,而后克服情绪,把怒火往后抛。
  
  “你不是他。”她试着抓住一点事实,“你和……我哥哥的朋友不是同一个人。”
  
  外客无趣地将头偏向一边。它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这也可以算作是默认。她开始在脑袋里拼凑起事实的碎片:她第一次见到“手套先生”的情景、罗得的到来和死亡、还有眼前这个东西……这一切要怎么才能说得通?如果她亲眼见证的都是真的,而她老哥所信任的也都是真的。在这两条互相堵塞的死路中必然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附身。”她用最小的音量吐出这个词,仿佛自己也为此感到不光彩。这不该是个合格的侦探能说出来的词,可她发现,一旦接受了这该死的答案,接受这个世界存在着理性之外的事物,剩余的部分反倒变得通顺起来。
  
  “他召唤了你,”她试着拼凑下一块碎片,“因为他知道罗得会来,还是因为你告诉了他罗得会来?他来这儿是为了……”
  
  她停顿了一下。“我哥哥。”但这个答案还不够清晰。“他召唤了你,是为了救我哥哥。”
  
  现在答案的形状似乎更贴合她所知晓的那些事实片段了。尽管丘顶之人未置一词,詹妮娅却坚信自己在往正确的答案靠近。这是说得通的。这甚至能解释罗得在厨房里那一场毫无征兆的袭击——不是凶手需要这场袭击,而是受害者需要。她曾经认为那完全是伪装的,是为了撇清嫌疑而故作姿态,可假如并不是呢?假如罗得并非信口吹嘘,而是真的曾在她老哥肚子上打了个洞,伤口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转移了?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立即想到了胃痛症。胃痛的人捂着肚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罗得的袭击为伤口出现补上了理由。可是,那要怎么才能做得到呢?那应当会流许多血——
  
  “绷带。”丘顶之人微笑着提示。
  
  “那还会很痛苦。”詹妮娅毫不客气地说,“痛得人根本站不起来。”
  
  “对尚有痛觉的人,是这样没错。”
  
  詹妮娅直直盯着对方,想弄明白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不管怎样,现在她承认自己兴许对“手套先生”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假如昨夜她真的失去她老哥,谁还在乎罗得的死相难不难看?她自己就会想把罗得的头砸个稀巴烂。现在,如果有人为她老哥而承担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她就欠对方一个重大人情——可是,当她瞧见此刻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醉酒般迷离的狂态时,詹妮娅实在无法对它的主人心存感激。她能信任他吗?能信任此刻降临在这具躯体里的事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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